开放时间: 2025-08-27至2025-08-27
活动地址:陕西省安康市旬阳市城关镇丽都嘉园18号楼滨河路林河外侧
收费信息:免费汉水畔,烟火中,旬阳故事悄然生长。
这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却有泥土的芬芳、生活的回响;这里未必有惊世巨著,却饱含真挚的情感与独特的乡土印记。
旬阳市文化馆推出“秦巴艺苑”栏目,为您打开一扇窗,聆听来自旬阳文艺创作者笔尖的心跳。我们聚焦——那些扎根于田间地头、街巷市井、寻常人家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小品等,通过他们的作品,走进旬阳的风物人情,抵达作家内心的故乡。
今天我们推出中共党员、青年作家张涛的散文作品。
云路出山乡
张 涛
铜钱关的云雾是有灵性的。
清晨,它们从七里峡的褶皱里浸出来,裹住青石板铺就的古盐道,将秦楚驿站的飞檐浮成孤岛。几十年前,村民推开吱呀的木窗,看见的常是白茫茫一片,路隐在云里,日子悬在崖上。千百年来,这里的交通如同山间竹篾,细瘦、曲折,稍不留神就会被岁月扯断。直到新时代的号角吹散迷雾,一条条公路才如春笋破土,将这座藏在秦巴山深处的边关小镇,托举到时代的聚光灯下。
铜钱关作为旬阳市下辖的偏远乡镇,这里镇域宽广,山川秀丽。全镇17个自然村散落在秦岭巴山之间,群山环抱,沟壑纵横,重峦叠嶂。这就是我儿时的故乡。
记忆里的铜钱关,路是吊在空中的,坡有几陡,路有几陡,山有多高,路有多高。山路弯弯,串起一个比一个险峻的小地名。这些山路的衔接处,要么是木梯栈道,要么是长藤缠绕。而藏匿在秦巴大山褶皱里的山乡公路,它的变迁更是让我永远难忘。
小时候,一座连着一座的大山,像一堵连着一堵的铁壁,把梦想严严实实地阻挡在山中。走出大山,是每一个大山里孩子的梦想。20多年前,为了求学,我在离老家50里开外的赤岩上初中。那时,从铜钱关到赤岩虽然通班车,但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每逢雨季常被山洪冲断,冬天又常常路面结冰。即使正常运行,也是早上天不亮就要从村里出发,沿着山路步行两小时赶到乡里候着,就算运气好,搭上那唯一的一趟班车,大概率也是被挤在过道里,甚至要蜷缩在后备厢里或者趴在行李架上,一路上时常见到滑倒栽在深沟里的车辆而心惊胆战。有时候,班车后轮深陷泥塘,只能全部乘客下去帮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得浑身是泥,才能将车子从烂泥塘里推出来。
即使回家的路艰难无比,依然渴望放学早点回家,于是家里凑钱购置了一辆自行车。我常常是上午就从学校出发,晚上摸黑才能着家。这段漫长的山路,让母亲牵挂数年,她担心我途中挨饿、遭雨淋、遇洪水、行夜路而胆怯……对于母亲,我从来报喜不报忧。
事实上,母亲的担忧并不无道理。那年夏天,在我放学回家途中,乌云翻涌,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大地,我被淋成落汤鸡。雨水瞬间将土路变成了泥沼,车轮在泥泞中疯狂打转,突然失去控制。我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在满是泥泞的路面上滑行了好几米远,随着一声闷响,头部重重地磕在路边的碎石堆上。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两眼冒金星,胳膊肘和腿也被尖锐的碎石划破,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伤口处的泥巴和雨水混在一起,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豆大的雨滴不断地砸在伤口上,刺痛感让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心中暗自思量,是否还能安然归家。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几次艰难地尝试之后,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望着眼前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泥泞小路,心中五味杂陈,从那一刻起,彼时的少年咬牙立誓要走出大山。可这也意味着,不知道要翻多少座山、穿多少条沟、越多少条河。那山重水复带来的苦和累,常常让人想哭。
记忆里的路是勒进肉里的麻绳。和我同村的陈老太太总梦见95年那个雨夜:难产的儿媳躺在门板上,四个汉子抬着门板在泥浆里跋涉,手电筒的光劈不开稠密的黑暗。不足二十里山路走了足足五个小时,抬到乡卫生院时,孙儿的啼哭声永远留在了山那边。后来她在崖边种了一棵柏树,树下埋一件孙儿的小衣。“没有好路,大山吃人哩。”她摩挲着柏树粗糙的树皮,满是泪光。
命运的齿轮在不经意间转动,转机始于山与路的博弈。那年冬天,“要致富先修路”的口号声振聋发聩,通村公路大会战打响,紧接着在政府部门的组织下,男女老少纷纷扛着铁锹锄头出动……峡谷震响,群山回应,跨越深涧,填平深壑。前后历时多年,凿开12处绝壁,修建20多个回头弯。倔强的山里人硬是在近乎垂直的陡坡上,凿刻出一条震撼人心的“天路”来,村民敲响铜盆欢呼,声浪惊散了峡谷积蓄千年的沉寂。
路通了,山便不再是囚笼。如今,有了便捷交通的加持,铜钱关一下子变身为香饽饽,山货不再困守田园。返乡创业先锋储德智关掉城里的饭店,在乡下精心打理着智慧家庭农场,借助抖音电商的东风,将腊肉、竹笋、山核桃等山货顺着信息高速公路驰骋而出,飞出大山,物流单上的收货地址最远写到漠河。陈昌余辞去城里的工作,化身新农达人“陈优秀”,把闲置房产改造成优质民宿,推出特色“打平伙”吸引着八方来客,青石板院坝停满前来自驾游客的越野车。清明前后的茶山上,采茶女的指尖在云雾中翻飞,新摘的高山富硒茶当天就能发往西安;秋日的烤烟基地里,货车满载着致富的烟叶,沿着蜿蜒的产业路盘旋而上,向着卷烟厂驶去。
回望故乡,模样一变再变。尤其近些年来的“山乡巨变”,更是令人欣喜。单就交通而言,不仅家门口乡村公路越来越通畅,旬阳市也已实现接入十天高速,西康高铁旬阳桐木站也在建设之中。这些通向四面八方的路,更成了一条条当地百姓的脱贫路、致富路,成了吸引山外来客的“诗和远方”。更神奇的是那些“醒”过来的风景:深闺秘境中的原始森林铁桶寨,观景步道如巨龙蜿蜒,慕名而来的北京摄影师静待晨曦初露,快门轻响定格瞬间美景;七里峡玻璃漂流道的橡皮艇载着尖叫与欢笑,把古老峡谷冲撞成泼墨山水;连岩壁上倔强的岩白菜都成了宝贝,中药合作社的烘干机日夜吞吐着云雾的馈赠。
如今的铜钱关,路是时空交错的琴弦。站在孙家坡村鹰嘴山俯瞰,铜钱关的路网像仙人撒落的玉带。新辟的产业路缠绕山林,似彩带飞舞,挂壁公路在绝壁间勾勒惊叹,宛如天路降人间,而正在勘探的旅游支线,则如一支银箭射向云深不知处,正书写着新的传奇。
冬去春来,云雾依旧每日造访铜钱关,但再也遮不住这里的生机,这片土地不再有永夜。那些在悬崖上凿出的路、在云海里架起的桥、在古道上长出的新故事,正将边关小镇的千年孤独,酿成新时代的一杯美酒。山风过处,新铺的柏油路上,有蒲公英的种子乘着车流的气旋起飞,朝着山外的天空,飘成一片温柔的雪。
(本文刊发于《西安日报》2025年7月24日)
书香可抵岁月漫长
张涛
或许父亲曾是一名教师的缘故,平日里喜欢读书看报,我也耳濡目染。儿时,家里日子过得拮据,没有像样的家具,却攒下一箱经典名著和各类报刊。也正是这些书籍报刊,让原本贫瘠的山村小屋有了精神的高地,从那里不断散发出阵阵书香,就像袅袅炊烟伴随着晨雾暮霭,弥漫天际,梦幻般地充盈着整个童年时光,滋养着我的一生。
时间如江水般流淌。孩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似乎有关乡土生活的那些人和事,相距那么遥远,却又感觉那么贴近。
90年代的农村,每年春节前夕,为了让屋子看起来有点新意,多点辞旧迎新的年味,找来报纸粘贴墙面便成为一种潮流。
在我的印象中,报纸贴墙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不论贫富,家家户户都把屋里屋外清扫得干干净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未曾想到,报纸墙对我来说有着无穷的知识魔力,文字如鬼魅让我产生极大的好奇心。有时倚在墙边看,有时蹲在角落读,有时躺在地板上瞅着顶棚上的报纸图画发呆,通常一个人都能瞅上大半天。
当然,春困秋乏夏打盹是常有的事,瞅着满墙的报纸,头晕眼花犯困,干脆就不管不顾,趴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年少的梦像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自由自在,无惧无忧。仿佛一觉醒来,就长大了。
那年夏天,打破了村里多年的魔咒,成为十里八村第一个考进城,读重点学校的山里娃,成为乡邻之间茶余饭后,交口称赞的对象。
带着一种压力和使命感,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求学机遇。好在县城里学校的读书氛围特浓,图书馆为读书提供了大量资源,大家相互借阅传看书籍,也常会在宿舍熄灯后,跑到走廊通道里,借光看书也乐此不疲。
那些年,我成了学校图书馆的常客,周末学校图书馆闭馆,就兴冲冲地跑到书店去读书。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家店叫教育书店,紧邻学校,书籍种类繁多,生意火爆,常常拥挤不堪。看着琳琅满目的图书,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苦于没有钱买书,只能踅进书店里蹭书阅读,好几次书店准备打烊了,老板来提醒我,才怅然若失,原来自己半天都没吃饭,肚子饥饿内心充实,却成为岁月经年里永存的记忆。
追随书香的脚步,我不仅走进一幅幅山河胜景,也唤醒了心底最亲近,最温暖的一份回忆。忘不了在《诗经》中,我感受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浪漫,也曾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豪迈而热血澎湃;在《唐诗》中,年少时为“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感到不解,成家后终能体会“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的那份牵挂。在《与妻书》中,那跃然眼前的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让我不能释怀。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语言或许是不同的,但人们总会被同一种精神所打动,久久难以忘怀。今夏,组织安排我赴欧洲出差,工作期间结识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外国友人阿尔乔姆,我不止一次被他的正直与善良所触动,为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在穆哈维茨河畔,我们席地而坐,谈理想聊人生,得知我也偏爱读书,坐在我身边的阿尔乔姆,嘴角上扬,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世间百味、人情冷暖,总能在阅读中觅得知音。
回国前夕,在登机口,阿尔乔姆把他最爱看的书《战争与和平》,买了一套塞到我的手里,眼含热泪转身离去。飞机起飞后,我翻开这本书,惊喜地发现扉页写着这样一句话:“祝我遥远的中国好朋友,永远好运!”
我合上书,扭头向窗外,望着落日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湿润了眼眶。
转眼间,我三十而立。如今的我逢人便说读书好读好书。读书于我而言,是希望,是出口,是陪伴,我在文字中仰望苍穹,感受时空无限的延伸,岁月有了书香浸润,因此幸福而珍贵。
(本文刊发于《安康日报》2024年9月27日)
无座车票
张 涛
“儿子,把卧铺车票退了吧,别花冤枉钱……”
“那不成,路途将近30个小时,你们身体不好,根本扛不住!”因为急着去开会,我匆忙挂断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头痛的老毛病有些年头了,吃药多年也不见好转,让人非常揪心。
小县城医疗资源有限,当地医生建议去大点的医院好好查一查,可母亲觉得去大城市看病花费太大,年纪大了也弄不清就诊流程、电子支付等等,所以她的病一拖再拖。
后来,我下定决心让父母来部队驻地一趟,计划带着母亲到军队医院好好检查一下,顺便陪二老在驻地转一转。路途遥远,我在购票软件上,给他们买了从老家到驻地的卧铺车票。
当我兴冲冲地把购票信息告诉父母时,不承想,几百元的卧铺车票,把父母心疼坏了。母亲前前后后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要求退票,意思大概是:跑这一趟几千块钱就没了,就算要来,也没有必要买卧铺,血汗钱不该这么花!
“退不了啦,你的病耽误不得,有的钱不能省!”我实在无奈,语气中有些责怪。
“唉……”电话那头,母亲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
我万万没想到,挂完电话,他俩瞒着我,踏着积雪、冒着严寒,硬生生跑到十里外的火车站,费尽周折地把卧铺车票给退了,换了两张无座车票。
直到快发车时,母亲才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一想起二老要在拥挤颠簸的绿皮车厢里站30个小时,内心如针扎一般难受。事已至此,我只好叮嘱他们到站别忘了下车,等着我来接。
凌晨4点,车站大厅过往旅客熙熙攘攘,我远远地瞅见了穿着藏青色外套的父亲,他提着黑色行李包,倚着出站口那根柱子,母亲则站在父亲身边,焦急地张望着。
“儿子来了,咋又黑又瘦?!”当我走近时,母亲赶紧用胳膊碰了下身旁的父亲,先是露出笑容,后是眉头一紧,眼神里满是心疼。
父亲扭过头打量着我,我也回头看着他们。那一刻,我发现父亲头上生了很多白发,母亲即便染了黑发,也盖不住满头的白色发根,我鼻子一酸,眼睛热热的。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父母真的老了,他们依旧是我的温馨港湾,却没有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我出生在陕南的一个农村,小时候,尽管家里日子拮据,但父母未曾亏待过我,无条件支持我读书,盼着我能走出大山。
记得那个夏日傍晚,微风轻轻地吹着。放学后,我走在洒满阳光的街道,在一张征兵海报前停住了脚步,心中有了入伍的想法。
亲朋好友知道后纷纷劝我,当兵很苦,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但我铁了心要参军。当年秋天,我胸戴大红花,如愿踏上军列。
戎装十余年,回家探亲的日子较少,跟着部队走南闯北,我总是奋不顾身冲在任务一线。
一次任务前,我和战友们纷纷写下请战书。任务期间,禁止携带和使用电子通信设备,一去可能要小半年,我想这么长时间失联,势必让父母担心不已。
“爸妈,我要出个差,最近不能联系,不要担心,不要多想!”出征之际,我含糊地告知父母。父亲听懂了我的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说:“儿子别怕,勇敢点,服从组织安排,保家卫国咱光荣。”
任务结束后,我的事迹登上报纸,喜讯飞回家乡,当地政府为家里送上了“功臣之家”牌匾。我把军功章和立功证书递到父亲手上,他颤颤巍巍地接过证书,急忙唤母亲来到身边,一字一句读给她听,眼眶里闪烁着骄傲的泪花。
黎明的曙光驱散夜雾,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星星,大地还未睡醒。
突然,车站外面几声短促有力的鸣笛声,把我从混乱思绪中拽了回来。我咬了咬嘴唇,忍住泪水,接过爸妈捏在手中的那张无座车票,笑着说:“走,爸妈,咱回家!”
(本文刊发于《安康日报》2024年10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