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畔，烟火中，旬阳故事悄然生长。

这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却有泥土的芬芳、生活的回响；这里未必有惊世巨著，却饱含真挚的情感与独特的乡土印记。

旬阳市文化馆推出“秦巴艺苑”栏目，为您打开一扇窗，聆听来自旬阳文艺创作者笔尖的心跳。我们聚焦——那些扎根于田间地头、街巷市井、寻常人家的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小品等，通过他们的作品，走进旬阳的风物人情，抵达作家内心的故乡。

今天我们推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石晓红的诗歌作品。

立秋以后（组诗）

石晓红

到了秋天，总会想起一些往事

想起春天。屋后的枫林

门前的小河，破旧的桌椅  

褪色的毛衣。父亲的吆喝和  

母亲的叹息

想起自己年轻时的

纯洁、丰满，挺拔和美丽

想起一些往事

就一个人躲起来

一个人悄悄地心酸 

一个人悄悄地回味那些逝去的

忧伤和甜蜜

秋天以后，一切都要慢慢地放下 

放下，就不要再拿起

比如仇恨，比如爱意 

这些都得统统放下

放下所有的怨念和贪婪  

去听花落的声音

去看鸟飞的轨道和痕迹

看荷塘在月色中沉寂

看一朵花卷着一世的桀骜和清白

看秋高气爽

看，秋风乍起

沉默的石子

不要轻视一粒石子，它躺在地上

蜷缩着，沉默着，思考着

这一生它都不能开口说话

不开口，不能证明没有理想，没有追求

不开口，不能证明它没有仇恨和爱

每一粒石子，也许有过显赫的身世

如今，它们却卑微且丑陋

不能像鸟儿飞翔天空，像花儿绽放

更不能像雄狮怒吼，可它的坚硬

我们谁都可以看到

被踩在脚下，它是一块石头

砌进墙里，它还是一块石头

它经年用冷峻的表情，和锋芒

敲打着世俗的骨头

我的筋骨谁也拿不去

说我是圆的就是圆的

瘪的就是瘪的

说我是黑的就是黑的

白的就是白的

谣言充满了诱惑，如三月的柳絮

在天空，飞扬

写诗喝酒，那是我的事

风情万种，那也是我的事

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追随我的影子，他们一路奔跑

试图拿掉我身上的全部隐私

有时候，我真想停下来

大声对他们说：

我体内，还有一根坚硬的脊骨呢

它埋得很深

身体书

在此之前

我还在挥霍身体

熬夜、饮酒、生闷气

夜深人静，颈椎、腰椎、偏头疼、类风湿

身体里各个部位的病变因子

秘密集结

带着不同分工

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试图掳走我的肌肉、脉络和骨骼 

撕扯我的身心，撕扯我半生的坚强

人到中年，总有一些疼痛藏在某处

时不时地跳出来，折腾一阵子

中年已过。人生的灯盏还能点亮多久

还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日子

想着自己多么热爱生活，多么信赖人生

而命运给予我的那些伤痛

成为握在我手里的碎片

让我疼过一天，又一天

感悟中年

人到中年，除了体质下降

心理也变得敏感脆弱

害怕夜半醒来再无睡意

害怕朋友突然冷漠陌生

害怕亲人一夜之间走散

害怕仇人对我说出道歉的话

害怕白发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从我身旁走过

他和我暮年的父亲如此相像

人到中年，大抵一个模样

头发越来越少

皱纹越来越多

心，愈来愈软

骨头愈来愈硬

人到中年，越活越胆怯

越活越懦弱

劳碌半生。最害怕的就是

有人对我诉说，他们和我一样

历经的那些苦

白发

一根白发落在书本上

像时光里开出的花朵 

细小的白发

承载着生命的阅历

躺在白纸黑字间

闪着耀眼的光

一根白发，在头顶上走过千山万水

历经春夏秋冬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岁月让它改换颜色

生活让它隐身黑暗

如今，一根白发冲破千丝万缕

完成一生的使命

它安静地躺在岁月尽头

成为时光里最柔软的花朵

在地面上行走

行走是暂时的

花开，鸟鸣

吃过的，用过的，占有的

养育的和生养的

这一切都将成为虚无 

因此，我崇尚泥土

崇尚那些在地下生存的小生命

蚂蚁、蚯蚓、蚱蜢和毛毛虫

它们多么快乐

没有爱恨情仇，没有恩怨之争

不担心生活中的变故和伤害

死了就死了，没有葬礼

没有哭声，没有假惺惺的喧闹

沉默，是它们生存的理由

一生或是一季

一季或是一生

纸花

上班途中， 我遇到一群送葬的人

爆竹、鼓乐、孝子头上的白

不舍的眼泪和缓慢的脚步

在清风和细雨里，呜咽

有人说，这人走的热闹、排场 

是不是，每一个逝去的人

都会这样热闹地走一次

被人热闹地簇拥、相送

带着荣光，到更加冷清的地方

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一盏灯已被黑夜熬干

再也点不着了

许多人屈辱地活了一辈子

竞能如此有尊严的

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