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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谈读书 | 梅子涵:做一个神圣的领读者

2025-06-20 12:29:09 515

做一个神圣的领读

梅子涵

  人生的路很漫长,不管你成功与否,阅读应该一直伴随着我们。看了哈佛毕业生、现在麻省理工大学做博士后研究的何江的发言视频,对他取得的成功和用英文演讲时的潇洒感到很高兴。对他成功之后还保持继续阅读科学、文学和其它书籍的热情感到很欣慰。不要说像他这样的年龄人,就像我们这样头发已经全白了的人,也不能停下阅读。从前那么多年的阅读,现在,有的非常有用、有的完全没用。那么,现在我们为什么还常常感到难受、困惑?有的时候,因为一点点小事情会有那么大的脾气?因为我们还在漫漫的人生长路中,要阅读的东西还有很多,要修炼的方面也有很多。

所以当一个生命还在延续的时候,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向别人说我阅读得差不多了。我对何江同学感兴趣的是,一个农村的孩子,他的识字的母亲,是他的童年的领读人,让人感动。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实质,就是领读者是神圣的。其实,就承担领读者这个角色的人而言是那么普通,一个不认识字、种地的母亲也可以担任。而这就说明,神圣和伟大是从普通和平凡中产生。比如说土豆,它其实是普通的,生在泥土中,很不显眼,但是它又是那么不平凡,可养活着这个世界上许多人。何江的母亲是普通的,但是她对于孩子的成长她产生过神圣的作用。
我的阅读也是从父母开始的。我从小看着母亲读长篇小说,她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一个读长篇小说的人,尽管那时我不知道她手上那本厚厚的书叫长篇小说。吃饭的时候她都在读,我的外婆说她不符合卫生习惯。我当时没有领读者这个概念,母亲每读完一本厚厚的书以后会放到我面前。我那时候约89岁,她跟我说,这本书你要读一读。虽然我没有立刻读,但是以后,我纷纷的开始一本一本地读起来,她就是我的领读者。
我记得母亲把书放到我面前,对我说你应该读一读,完全是一个对成人说话的口气跟我说的,连儿子两个字也省了。不像现在的母亲们说,亲爱的你读一读吧。我的父亲也是我的领读者,他熟练的能够阅读俄文和英文,当我在草地上拿着瓶子抓那些小虫的时候,他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用英文或者俄文,一边走着一边读着。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上班的地点几乎是上海最好的宾馆,可是他永远喜欢穿着布鞋。我记得他穿着布鞋走在有露水的草地上,读俄文或英文长篇小说,有时候还朗读,那个声音留在我的记忆力。后来我知道他读的是《战争与和平》和《美国悲剧》。于是我在14岁的时候就开始读这样的书。与我的母亲不同的是,我父亲没有把那些书放到我的面前,他没有郑重其事向我推荐,但是这不重要,我后来受他的影响把这些书都读了。
我现在想,当我在草地上游戏的时候他们读书,他们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他们从来没有明确希望我做什么、当什么。所以我的父母亲不会想到,在我小时候,他们的读书行为在我的心里播下了成为一个文学家的种子。我的母亲和何江的母亲不一样的是她有文化。但是,他们的意义对于一个孩子的神圣性是一致的,这跟他们是否有文没有关系,和他们的学历也没有关系。如此看来,父母是多么重要的领读者。当我们说领读这个概念很神圣的时候,我们会认为这个东西离的很远,其实领读者距离我们很近,他是一个个普通人,其中就有我们的父母。
作为一个领读者,作为一个文学领读者自然要读很多文学。你的记忆里面要有很多文学的故事,要有童话要有诗。如果你只有那么几个储备,那么你这个领读者也能做,但是很难做得好。你只记得几个民间故事也可以当一个领读者。如果你还读过很多长篇小说、散文,那么你领读的意味和对一个孩子领读的路将会更长,每一步将会更牢靠。一个真正的领读者,甚至一个职业性的领读者你必须读过很多文学作品。读到什么程度呢?读到能够脱口而出,几乎能够用文学作品的内容解释人生中的任何问题;帮助你解决一下一些人的烦恼和身上的一些怪脾气。这对一个教师来说意味着你的职业位置要比一个普通的、没有这么多脱口而出的故事的老师要高很多了。
我尤其想推荐的人物,是已经推荐过十年的、美国儿童文学故事里的语文老师波迪,那是一个普通的职业语文老师,她有满肚子的故事。这个老师能解决教室里面的那么多的问题。最后她把一个非常变态的男生变得正常,让一个非常孤独的一个女孩子走到人群里来。
正如那本书所说的,其实所有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的时候是背对着人群面朝一个角落。而有强大文学故事记忆的人也许有这样的能力,把所有背对人群而面对那个角落的人那种内心孤独的情绪消除掉。波迪老师是我的一个榜样,因为她有那么多的故事,而且能够脱口而出,每一个都动听。
我原本不是站在台上就可以讲,而且恳求别人提醒我不要超时的人,我以前没有这个能力。我上了大学、成为一个作家后,我都是一个只会讲道理不会讲故事的人。我非常同意曹文轩所说的:要会说事情,要会说“情”,要会说“过程”。我理解的意思是,不要只会说树叶从树上掉下来了,你要说那个树叶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如果树叶掉下来被你说了整整一夜,这样就很迷人了。
我在上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去参加上海一个著名刊物编辑部召开的小说座谈会。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构思,轮到我谈的时候,结果没有办法把那个故事说完。组织会议的老作家很不客气对我说,你还要多训练。
谁让我变得能讲故事、讲情节、讲细节,还能讲一片树叶从树上落下来。然后,那个落下来的树叶被我写成了一首诗,是谁让我做到的,是我自己。一个想当领读者的人,你应该要学会当自己的领读者,这一点太重要了。我们几乎有一种习惯,尤其老师们有一种习惯,教一个课文的惯性思维就要去找一个案例,不找到案例上课就不放心。我们想把儿童带进文学世界,首先自己得过硬,不能总是靠别人来领读你、引导你、搀扶你。于是,我就不停地练,后来就练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能讲故事的人。
有一位德国思想家说,在今天这个世界上,想找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是越来越难了。一个想当领读者的人自己要有一种意识,就是当好我自己的领读人。一个文学的领读者一定要学会讲故事;一个职业是老师的文学领读者一定不要只满足于上课。其实,一个故事被你很生动地讲下来以后,你的学生们安静的听了,这个故事的种子已经洒到了“田园”里,这比什么都强。我不否认上语文课这种方式,有的作品的阅读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保证,但是,一个语文老师一定要学会讲故事,还要讲得好。
有一句话说;一个会讲故事的人几乎可以拥有整个世界。我如果说这句话是我说的呢,大家肯定也不那么相信,也未必会起到作用。这句话是哲学家柏拉图说的。
如果一个人只爱读小说、散文,那是不行的,要经常读一点诗歌。一个缺少诗性的人,读小说和散文只能读到一个故事,读不到更多的东西。所有称之为优秀文学作品里面都是有诗的,也就是说从文学角度来说,诗不只是我们看到那样的句子。我非常同意这一点,虽然我写小说、散文,但是我非常清楚我还是诗人,一个自己认为在本质上是诗人的人。所以,我不管是写小说还是写散文,我都是用诗心情写的,我整个的写作过程中有一种很缥缈的东西。 2015年出版的我的《绿光芒》散文集,每一个故事里面充满的都是诗。
作为一个文学阅读的领读者,应该培养、提高自己的诗性。作为一个优秀的领读者,除了诗性以外,还要有哲学修养。一篇散文,一本小说,如果你没有哲学思维和感觉的话,读到的依然是一个故事。这样的阅读我见的较多,在一些课堂上面,国外有的优秀儿童文学作品,被老师领读者读成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开往远方的列车》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是一个台湾的翻译家翻译的,翻译得很好。英文里面没有开往远方这个意思,直译不是这个感觉。但是他根据故事翻译成现在这个名字非常好,表达了生命哲学的意味。鲜花、荣誉、幸福往往不是生命这个列车在第一站、第二站、第三站就会遇到。这本书的内容是在开往远方列车上,14个孤儿等待认养。过了一站又一站,13个孩子都有了着落,最后只剩一个女孩孤零零的,列车继续开往远方,直到最后一站,才有人收养她。而这个翻译家很清楚这个故事的哲学意味通过书名表现出来。《开往远方的列车》其实说的是生命真正的幸福,生命真正的完美可能是在最后一站你才会遇到。书里写的清清楚楚,可是有些老师阅读的时候还是只读到一个女孩子最后终于被收养了这个非常一般的层面,而哲学的含义没有读到。
作为一个优秀的文学阅读的领读者要读很多文学书。今天的生活节奏明显加快,大家干什么都是匆匆忙忙的。我看到很多人读了3本童话书就已经是读书推广人了,读10本就是资深推广人了。一个优秀文学阅读的领读者还必须具有强烈的诗性和弥漫出来的哲学思维。一个真正阅读的领读者要学会自己领读自己,不要等别人。祝愿各位能够朝这个方向努力。

来源:阅读三十人论坛


来源:岐山县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