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驿站】天竺山——秦岭之巅的云裳羽衣
2025-11-09 08:50:28
59 破晓时分,我立于天竺山巅。远天裂开一道银缝,万顷云海骤然苏醒,如流动的银河自九天倾泻,漫过嶙峋的峰峦,淹没了深谷幽涧。这座被秦岭揽入怀中的仙山,此刻褪去青衫,披上云裳,在晨光中舒展着千年未改的灵秀风骨。

第一缕曦光刺破云幔时,群峰化作蓬莱仙岛。云涛在海拔2074米的铁钟坪下翻涌,时而如白驹掠过断崖,时而似素绸缠绕松柏。传说中老子西行途经此山,紫气东来的典故便在此生根——云海深处,恍有青牛踏雾而行,留下《道德经》的余韵在山岚间流转。
山风起时,云潮若千军万马奔袭,转瞬吞没五观十八盘。双峰观的道士轻扫石阶,扫帚划过云雾,竟扫出一串悬在空中的露珠;采药人背着竹篓穿行云中,身影忽隐忽现,宛若《山海经》里御气而行的仙人。待到日上三竿,云絮渐薄,露出峭壁上的“天柱摩霄”,竟比朝霞更艳三分。
云开雾散处,方见天竺真容。七千亩原始森林在绝壁上泼墨,红豆杉与冷杉织就的绿浪间,跳跃着红腹锦鸡的斑斓尾羽。石缝里钻出的独叶草,以亿万年孤傲的姿态,将第四纪冰川期的记忆凝成掌心的露水。穿行云栈道,耳畔尽是林涛与流泉的和鸣:水雾腾起处,彩虹竟斜斜地架在唐代僧人栽种的银杏树上。
半山腰的生态茶园里,采茶女的手指在云雾中起舞。这些生长在腐殖土中的“云尖茶”,芽叶浸润着松风竹露,冲泡时根根竖立如剑,茶汤里藏着整座山的清气。护林员老张说,山间已记录到1780种植物、217种动物,连红外相机都曾捕捉到羚牛在云海中仰首的剪影——这是秦岭写给世界的生态密码。
云海之下,历史在石阶上层层堆叠。始建于唐贞观年间的云盖观,飞檐挑着流云,道经吟唱与晨钟暮鼓穿透千年光阴。而今的云海间,传统与现代正悄然对话:穿汉服的少女在云中直播,镜头扫过清代山神庙的雕花门楣;地质研学团的学生们手持罗盘,测量云瀑移动的速度,却在不经意间踏入李白笔下“云青青兮欲雨”的意境。最妙是雨后初晴时,云蒸霞蔚中忽然传来一声秦腔,穿云裂石般惊起群鸟——原是山民在云海边开嗓,把《周仁回府》的悲怆唱成了天地间的绝响。

暮色四合时,云潮再度漫上山道。下山的缆车如舟行海上,掠过云层中浮沉的万亩杜鹃花海。山脚的民俗村里,炊烟与云雾缠绵,艾草糍粑的香气混着柴火味飘来。民宿老板娘指着墙上老照片:二十年前泥泞的朝山小道,已化作蜿蜒的生态廊道;曾经靠挖药伐木为生的山民,如今捧着“天竺山珍”的礼盒,向游客讲述每一朵木耳如何吸饱云汽生长。
回望天际,最后一抹云霞正吻别峰顶的望云松。这座见证过汉唐明月、抚慰过流民离殇的秦岭名山,此刻又默默注视着高速公路如银蛇穿山而来。云海依旧每日升起,只是翻涌的浪花里,多了光伏板的反光,多了研学少年的笑声,多了乡村振兴的密码在云雾中拔节生长。
我是天竺山的云,见过烽火台上的狼烟化作游客相机的闪光,听过挑夫的山歌变成观光车的鸣笛。但那些深藏在原始森林里的苔痕,那些刻在摩崖上的古字,那些春茶萌发时细微的震颤,始终是我最珍重的絮语——若你读懂了我的聚散,便读懂了秦岭魂灵的亘古与新生。
来源:山阳县文化馆